从南至北,从工作居住的城市返至故乡小小的县城,全程一千二百多公里,春节我返乡的目的,主要就是回家探望年迈的老父。
我的老父今年已经七十二岁,。自从母亲于十年前病逝后,父亲一直孤身一人,生活尚可。只是人老了毛病渐显,两年前父亲腿部疼痛,发现长了骨刺,左腿行走开始不便,依然一个人生活,但日常大事远途买个东西便多靠哥姐们照顾打理。
从南方出发时凌晨一点,当晚九点抵达故乡,自驾加路上休息共耗时十多个小时,到家后摸摸弄弄,大致收拾下行李,再睡觉巳经十一点多了。早晨,金黄的阳光破窗而入时,我一看时间才八点不到,先生也睁开了眼,提议:既然醒了,我们陪老父吃个早餐吧。
给父亲电话,老父有些意外,因为事先我并沒告诉他我具体返乡时间,只想猛然出现他面前给他个意外惊喜。我们相约八点半在县城门口碰面,那是县城南街小吃一条街,各式各样早餐丰富,离父亲家也近,老父经常在那里吃早餐。
拖着孩子,我们一家三口说说笑笑从北街向南一路迤逦而行,感叹着老家新貌,及县城浓郁的生活气息及新年氛围,十分钟便走到了城门口。远远的,我便看见父亲正和一牵狗年纪相仿的老人聊天。父亲穿着厚厚的黑色及膝长棉袄,胖胖有些雍肿的棉裤,头戴一顶深蓝色呢子鸭舌帽,气色挺好,一眼望去与去年相比似乎没什么变化,只是左手里多攥了根红木拐杖。这个我曾在电话听他讲过,走路腿疼只好借助外力使劲,走稳当点,否则摔倒了可是个麻烦事。
待老父和友人寒暄完毕,我们选择了一间老父常去的早餐店。虽然十来平米的面积,食客众多,扫眼一望,黑乎乎一片,但所幸还是有一张长方形条桌及四张小凳干净整洁地立于门前,仿佛专为我们而预留似的。孩子和先生一排,我和老父一排,大家面对面坐立。我们要了两碗红豆粥,老父和先生各一碗,另外要一碗胡辣汤和一碗热干面,我和孩子一人一份。光有稀的吃不饱,我们又要两笼饺子和包子。这样一来,桌面上碗碟交错,密密麻麻,满满一桌,看起来早餐倒十分丰盛的样子。当然,这些家乡小吃也是我在外朝思暮想的好东西。
边吃边聊,老父关心我和先生工作状况,我和先生则关心老人身体状况,虽然我和老父隔三岔五会电话联系,但哪有对面问答更清楚明了呢?近距离打量老父,我发现父亲眼珠更浑浊无光了,脸上沟壑纵横,皱纹更深,鬓发皆白,显示沧桑,到底是上了一定岁数的人了。我故意把脸孔靠向老父,问一年未见我是否老了?父亲爱抚的目光扫过我的脸,答道:“没有,眼角没皱纹,但额头有了。”我撒娇嗔怪:“从南方到北方气候变干,皮肤不得舒展,当然有皱纹了。难道,你不能骗我说年轻漂亮吗?”话未说完,我先咧嘴吃吃笑开了,引得老父也笑得一朵菊花开在了脸上。买单时,我还来得及动,老父慨然从口袋摸出一张二十元的纸钞,被我眼疾手快一把抢走,隔着厚袄拍着父亲后背,我嗔道,我们几个你是大佬对吗?可是最后,左掏右摸我的零钱就是差了两块,大佬还是心满意足地抢着帮我垫足了早餐费。
吃完早餐,本想送老父回家,老父说时间尚早,想在街上遛达一下,我们回来事多就先走吧。和父亲在大街上分手,向前走了几步,我几次扭头向后看,在人群中寻找父亲。看到父亲哈着腰拄着棍一步步缓缓蹒跚在人群中的身影,我的视线几度模糊,眼望父亲一年年的衰老,多么心痛,想着陪伴却无法陪伴,又多么残忍。
是谁说,父母在,人生尚有来处;父母去,人生只剩归途?母亲不在了,父亲就是我的家,每次回来他就在原来的家等我,迎接我,听我不断絮叨,看几十岁的我还像个孩子撒娇。近几年来老父身体越来越不好了,前两年还曾两度心梗,现在,老父站在墙角,路边那孤单寂寞的身形,每每思来都让我难过和愧疚。千里回乡的探望,陪老父吃顿饭,聊会天,缝下纽扣,做件衣服,打扫下卫生,这些细微的举动又该如何呢?我终究只是短暂的停留,老父也不可能随我去南方了。作为一个孩子,特别一个远游的孩子,我就像长大拍翅就飞走的鸟,父母的恩情,一生一世都偿还不完。唯一所能弥补一二的就是,有空常回家看看。
作 者 简 介